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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宣慰大人上次交托巴特爾帶給朋友的禮物總重兩千石！」見中軍帳內只剩下了釋嘉納的絕對心腹，耶律昭呵呵地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玉石做的算盤，飛快地撥動。「當時的行情是每石一貫半，也就是禮物總值為三千貫銅錢。」
「已經說好的事，就沒有必要重複了！」釋嘉納有些不耐煩地道手。雖然托對方轉手的糧食大多數都是從民間劫掠而來，但私賣軍糧終究不是什麼光彩事情，所以能少聽幾句就少聽幾句為好。
「是！」耶律昭笑著點頭，手指卻繼續在算盤上「劈裡啪啦」地撥動不停，「按時價，三千貫錢按市價可換足色紋銀兩千四百。其中一千五百兩按照十五換一的比例，給您換成了金錠。扣掉巴特爾先前押在您這裡的訂金，這回該給您帶回來五十兩足色赤金和九百兩足色紋銀。大人以為，這個數字可否恰當？」
「恰當，恰當！」釋嘉納愈發不耐煩，沉聲道：「地上就是麼？區區幾兩金銀而已，你何必弄得這麼較真？」
「不是小弟我較真，而是在商言商！縱使親兄弟也得講究個明算帳！」耶律昭抱著算盤，然後快步走到地上的布袋子旁，三下兩下解開袋口的繩索，從裡邊掏出數根赤紅色的小元寶。
「這裡邊六十個小金錠，每個一兩。兩百個銀錠，每個五兩。大人，您派人點個數，然後草民就可以向您和眾位將軍交差了！」
這一瞬間，釋嘉納就不覺得對方囉嗦了，兩眼盯著金元寶，嘴巴大得足足可以塞進一個完整鴨蛋。再看其他蒙元將領，也是一個個興奮得眼神僵直，額頭見汗。
大元朝幣制混亂，紙鈔亂發，銅錢成色不足。按照眼下市面上的價格，一千文銅錢根本就換不來八百兩銀子，而十五兩銀子換一兩黃金更是個虛價，真的要大批量兌換的話，往往要浮動到十七、八兩才可如願。
然而，「巴特爾」非但給大夥換來了足夠的黃金和白銀，並且比最理想數字還要多出兩成，這份人情可是給得太大了。
耶律昭要的就是這種效果，也不主動表功，只是繼續一把把往外掏著金錠和銀錠。頃刻間，地上擺滿了兩大排橙的和白的元寶，明晃晃好生扎眼。
「行了，行了，兄弟你別往外掏了，老哥我信得過你，信得過你便是！」
才掏了不到一小半，山東路宣慰副使釋嘉納就徹底被折服，走上前，將耶律昭給拉了起來，滿臉堆笑道：「兄弟你這是幹什麼？既然老哥我把事情交給你辦，怎麼可能不放心？來來來，請上座，請上座，今晚咱們可是得好好喝上一場。」
說罷，向親兵使了個眼色，「還不把地上的東西收起來，交給司倉造冊登記！這都是老夫為了籌備軍資，不得不做的權宜之舉，誰若是敢胡亂伸手，老夫定要揭了他的皮！」
「是！」親兵們上前，在眾將期盼的目光中，將金銀重新裝入口袋。然後抬著走出了中軍大帳。
明知對方是在做戲給自己看，耶律昭也不戳破。待親兵們的身影出了帳門，才打了個哈欠，誇讚道：「大人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清廉，巴特爾好生佩服！」
「做官麼，迎來送往肯定是有一些的，但公是公，私是私，其間差別卻要分明！」釋嘉納被誇得臉紅。
「大人說得極是！」耶律昭佩服地拱手，然後裝出一副猶豫的模樣道：「但總這麼下去，終究不是個事兒，大人休怪草民多嘴，您自己清廉如水，看不上這點小錢，但底下的將士，家裡卻都有好些張嘴巴要養活。」
「唉，有什麼辦法呢。值此國事艱難之際，我等豈能光顧著自家！」釋嘉納猜不出對方葫蘆裡究竟想賣什麼藥，看在多出來的二十兩黃金和一百兩銀錠的份上，笑呵呵地敷衍道。
「巴特爾倒是有個兩全之計，不知道當講不當講？」耶律昭立刻順桿而上。
「兩全之計？」釋嘉納微微一愣，旋即兩眼中冒出了欣喜的光芒。「巴特爾請講，咱們兄弟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當著面明說的？」
「是啊，是啊，巴特爾，你就別吊胃口了，我等從沒拿你當過外人！」阿莫爾不花、保力格、巴拉根倉等高級將領紛紛湊上前，眾星捧月般將耶律昭給圍在中央。
能把兩千石軍糧賣出超出大夥期望兩、三成的高價，巴特爾所說的兩全之策還能差得了？分明是想拉著大夥一起發財，卻不方面明說而已！
「巴特爾，莫非你又發現了什麼好機會？」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，釋嘉納不得不降低身段，主動問詢。
他雖然未必把一二十兩赤金放在眼裡，可財寶這東西，有誰會嫌多呢？況且當著這麼多心腹的面兒，如果他硬把財神爺「巴特爾」給往外推，今後甭說再調遣大夥上陣廝殺了，政令能出中軍帳的門，恐怕都是癡心妄想！
「大人可知道，這次巴特爾為何這麼快就收回了本錢，並且能多給大人帶回兩成的收益？」耶律昭卻不肯直說，而是搖頭晃腦地賣起了關子。
「可是外邊糧價大漲？不對，不可能漲這麼多！」釋嘉納猜測著，然後自己搖頭否決。
這幾個月正是糧食入庫時間，整個山東路的糧食零售價肯定不會超過三貫每石，商家從百姓手裡收購，更是要小斗換大頭，折了再折，每石能給出一貫五、六已經大發慈悲。而巴特爾能在每石一貫半的底價上多給兩成，當然不可能是轉手倒賣給了山東路的本地糧商。他一定是找到了個豪爽的買主，或者是寧願虧了本錢，也要討好自己這個上線。
最後一種可能基本不存在。以「巴特爾」背後的靠山，根本沒必要花大力氣討好一個小小的四品宣慰副使。那就是說，他把糧食賣給了急需之人。比如……
釋嘉納猛的眉毛往上一跳，接著又用力搖頭，「兄弟你生錢的路子，老哥我怎麼好胡亂打聽！嗨，算了，算了！如果能說，你就隨便給大夥透露一二；如果不能說，老哥我也不亂猜，反正有一句話放在前頭，出了這個門，你做的任何事情，都與老哥我沒有關係！」
「那是自然，看你老哥這個警醒勁兒，兄弟我還會胡亂坑人麼？」
化名為巴特爾的耶律昭見氣氛蘊釀地差不多了，搖搖頭道：「算了，實話跟你說了吧，我在濰州那邊，與江南沈家的人接上了線，直接把糧食轉賣給了他，而他們家剛好手裡有一船緊俏貨，這次我準備全都吃下來，一份也不外流。如果此事能成的話，一轉手，至少是五倍的紅利！」
「什麼貨？」阿莫爾不花性子最急，馬上問道。
釋嘉納聽聞軍糧是被江南沈家收購，也暗暗鬆了口氣，反正他的直接交易對象是巴特爾，後者又沒有直接向淮安一帶輸送糧食，至於沈家會不會與朱屠戶勾結，那已經是隔了兩道手的事，與他徹底沒了關係。
想到這兒，他也在臉上重新堆起笑容，拉著耶律昭的手，語重心長地道：「兄弟你的意思是——錢不湊手對不對？怎麼不早點言語呢？還繞這麼大的圈子！這次你替大夥賺回來的錢，儘管拿去做本金就是，如果缺口還大的話，老哥我再想辦法幫你湊一些。咱們兄弟間還客氣什麼！總之，咱們都是為了讓弟兄們手頭寬裕些，不是為了自己！」
「不瞞老哥您！」耶律昭拱了拱手，感動莫名，「兄弟我的確吃不下那麼大一批貨。好歹跟沈家還算有交情，就讓他們寬限了半個月去籌集本金。如果老哥您準備參一股的話，兄弟我求之不得。」
「嗯——」釋嘉納沉吟道：「到底是什麼貨，兄弟你能不能透露一二？」
五倍的紅利，聽起來的確誘人得很，可數額大到連寧海商號都拿不出來，他卻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。
「品種不多，就兩樣！」耶律昭點點頭，「第一種，就是這個！」說著話，他從衣袖裡掏出一塊圓圓的東西，在大夥眼前亂晃。
太陽西沉，中軍帳裡頭的光線有點暗，可眾人的眼睛卻同時射出了灼灼精光。
是鏡子！在北方拿錢都很難買到的鏡子，市面上已經被捧到了一寸一萬貫，怪不得連巴特爾這個財神童子都吃不下。
「嘶——」釋嘉納也被驚得連連倒吸冷氣。新納的小妾已經在枕頭邊上說了無數回，想要一面鏡子，可身為四品高官，自己卻根本沒有地方去弄，如今巴特爾卻說他能吃進半船！
這是什麼概念？這意味著，有半船的金子正順著濰水在緩緩朝自己漂了過來，只要伸下手，就可以輕鬆收入囊中。
「巴特爾」卻唯恐眾人吃驚得程度不夠，驕傲地說：「兄弟我手裡這面是最小的，船上最大的一面，足足有一丈高，三尺寬，人走在旁邊，連臉上的汗毛孔都能照得清清楚楚！」
「嚇——！」眾將一道吸冷氣。一寸一萬貫，一丈高，三尺寬，那是多少寸？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！
該死的沈萬三，居然敢把如此重寶竊為己有！這東西根本不該賣，該直接獻出來，獻給大夥共用才是！
「除了鏡子之外，還有一樣東西，價值比鏡子更高，市面上根本沒出現過，大人見了，就會知道巴特爾所言非虛！」耶律昭的聲音充滿了無法拒絕的誘惑。
「什麼東西？」
「巴特爾，你趕緊說，別賣關子！」
眾將聽得心癢難搔，跳著腳大聲催促。
「我說不上來，你們自己看好了！」耶律昭搖搖頭，將頭扭向軍帳門口，大聲吆喝著：「來人，把自鳴鐘給諸位大人抬過來開開眼界，速去！」
「是！」站在門外的俞廷玉用蒙古話俐落地回應，片刻之後，帶著二十餘名弟兄，像看護佛祖舍利一般，抬著一個被金色絲絨包裹的巨大物件進入了中軍帳。
此刻，釋嘉納只想看一看到底什麼東西，價值居然比鏡子還貴？哪還顧得上去追究對方失禮不失禮！向前迎了數步，催促道：「快點把絲絨套子打開，老夫倒是要看看，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我兄弟如此珍惜！」
「掌櫃？」俞廷玉不肯聽從，裝模作樣地用目光向耶律昭請示。
「打開吧，釋嘉納老哥不是外人！」耶律昭點頭示意。
「是！」俞廷玉低聲答應，帶領眾位弟兄迅速解開金色絲絨。露出一個丈許高三尺寬的楠木櫃子。
「這是？」釋嘉納大失所望，皺著眉頭。
「大人請下令掌燈！」耶律昭笑了笑。
「來人，把蠟燭點起來！」釋嘉納依言下令，不一會兒，中軍帳裡就飄滿了牛油大蠟特有的刺激味。
但是，在場所有人，包括抬東西的「夥計們」，卻誰也沒覺得油煙的味道難聞，一個個盯著櫃子目瞪口呆。
櫃子的兩側和後面只是簡單的雕了些花卉，雕工雖然精美，卻稱不上什麼傳世之作。然而，櫃子正面，卻鑲嵌著一整塊清澈透明的冰翠，比大夥見到過的金箔還要光潔平整，肉眼看過去，一下子就能將櫃子內部的花樣看個通透。
更難得的是，在冰翠之後，還有一面直徑一尺渾圓的鏡子，鑲嵌在櫃子內部偏上位置，可以清晰地照見每個人眼裡的貪婪。
偏偏這塊價值連城的圓形鏡子周圍，又被十二塊手指頭粗細的紅色寶石均勻等分，在鏡子的正中央，很煞風景地探出了一長一短兩支玳瑁指針。短的指在正下方，長的則指在距離正上方大約兩三塊寶石遠的位置，隨著人們沉重的呼吸，似乎還在緩緩移動。
「這東西被沈家稱為自鳴鐘，據說乃朱屠戶親手打造，一共造了五台。沈家用了等重的黃金才從揚州換回了其中三台。一台翻了三倍價格，賣給了泉州蒲家，另外兩台，眼下俱在濰州的倉庫中，準備等到戰亂平息後，用水路運往大都。」唯恐眾人不識貨，「巴特爾」說明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