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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樓夢與百年中國

 

紅學研究中有三個死結:一是脂硯何人;二是芹系誰子;三為續書作者。
脂硯齋這個人,對研究曹雪芹和《紅樓夢》的意義、價值、重要性,治紅學的人莫不深知。他的名字直接寫入甲戌本,早期抄本一律題作《脂硯齋重評石頭記》;曹雪芹寫,他評,而且一評再評,三評四評;甲戌、靖本第一回批語中,將他與雪芹並提,稱「一芹一脂」和「一脂一芹」。但脂硯何人?無論說是叔父也好,舅父也好,曹也好,棠村也好,曹雪芹自己也好,史湘雲也好,都不過是一種猜測,而且是證據並不充分的猜測,不僅在研究者中間達不成一致,更主要的是每一種立說本身就沒有實證的支持。畸笏叟也是這樣。因為脂硯齋找不到歸屬,畸笏也相應探考無從,兩位批者是連帶的。
曹雪芹是誰的兒子問題,自胡適提出系曹之子以後,一度為大多數研究者所接受,但後來動搖了,因為胡適立此說完全建立在無證枉說的基礎上,依憑的是邏輯推論——既然繼曹寅織造位的曹顒短命早夭,由過繼的曹接替,自然雪芹就是曹之子了。認為雪芹是曹顒遺腹子的說法,在相當一部分研究者中也頗流行,但同樣缺乏實證。而且需要解決一個矛盾,即必須證明曹天祐和曹雪芹是一個人。雪芹名曹霑,與曹天祐在名字上不無關合之處,王利器即舉出《詩經.小雅.谷風.信南山》「上天同雲,雨雪霧霧,益之以霡霖,既優既渥,既霑既足,然我百谷……曾孫壽考,受天之祐」,證明兩者「義取相應」。但大部分詩經版本此詩的「祐」字都作「祜」字,鄭玄箋也說:「祜,福也。」只有「明監本」、「毛本」、「閩本」的「祜」誤作「祐」。因此還須證明曹家人看到的《詩經》只能是作「祐」的本子,真是麻煩之至。而且《五慶堂曹氏宗譜》列曹天祐為十五世,注明「顒子,官州同」。如果曹雪芹即曹天祐,能夠「官州同」,他何必「舉家食粥」呢?顯然此說的障礙也不少。
總之曹雪芹是誰的兒子,是一個根本未獲解決的問題。
續書作者也類似,原來認為是高鶚,後來夢稿本出世,高續說土崩瓦解。其實,程偉元和高鶚在百二十回本《紅樓夢》的序言中說的話原很明確,他們只是在搜羅到的「漶漫不可收拾」的後四十回的基礎上,「截長補短,抄成全部,複為鐫板」,我們沒有理由認為這是在撒謊。張問陶《船山詩草》卷十六《贈高蘭墅鶚同年》詩的題注:「傳奇《紅樓夢》八十回以後俱蘭墅所補。」也只是說「補」而已,完全可以理解為是「補」齊的意思。所謂高鶚續作《紅樓夢》後四十回,實在沒有多少根據。但究竟是誰作的?只好老老實實地承認:還不知道;或者說,這個問題的解決,現在條件尚未成熟。

所以我說這是三個死結。從已經知道的材料來看,無論從哪個角度立說,對材料做怎樣的分析,都無法對脂硯何人、芹系誰子、續書作者這三個問題,做出確切的答案。除非發現新的材料,否則這三個死結就將繼續結下去,誰都休想解開。「解」《紅樓夢》之「味」,自非易事,作者已歎「解味」無人;解紅學之謎、紅學之結,難度也很大,至少不亞於「蜀道之難」——也許這正是紅學的魔力和魅力之所在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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