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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賭石

楔子
時間:二十三點五十分
地點:西南某大學古生物研究中心主任私宅

這張臉實在太令人討厭了,肥,佈滿褶皺,像一隻快要洩氣的氣球。兩隻精亮的眼睛鑲嵌在腫泡的眼袋裏,老鼠一樣,一眨不眨盯著額頭上冰涼的蘇製馬卡洛夫九毫米手槍槍管。
「說,我全說,一分錢不要!」主任努力擠出笑容,想極力討好握槍的人。
「我說過不給錢了嗎?」對方低聲反問。
「沒有沒有,但我不要錢了,一分錢都不要,說話算話。真的不要!」
「你奶奶的,這世界有甘心不要錢的人嗎?」
「有,我就是。我是真……真的不要!以前我提出的價碼全部作廢,不算數,我……我……免費提供服務,我……我告訴你……」由於恐懼,他的嘴唇打著哆嗦撮在一起,像個屁眼,「酸……」
「然後呢?」
「哦,不是酸,用酸和鹼……按比例,還不對,是氫氟酸溶液,浸過土壤……培育,然後埋起來。」
「聽不懂。」
「我給你寫出來。」主任說著,從抽屜裏拿出紙和筆,飛快地劃了幾筆。
那人接過一看,紙條上寫著一串歪歪斜斜的數字和字母:CaF2+H2SO4=2HF+CaSO4。
「媽的,還是不懂。」那人不耐煩地說。
「其實你要是學過化學,你自己都能琢磨出來……」
「我學個屁化學!」
「我就是比喻一下,我只是想告訴你,這沒什麼技術難度。」
「你的意思是,我找你是多餘的?」
「不不,不是那個意思。你……能不能把槍拿開?萬一走火……」
「少廢話!我知道力度。皮殼呢?」
主任咽了一口唾沫,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:「這個很重要。一定要用老坑種的翡翠皮殼,利用買家的習慣思維。那種皮殼一般是褐紅褐黑色,尤其是石皮細潤可愛的冰料,出翠率高,很多人都從這種石頭上發了大財,所以它更具有迷惑性。」
「埋多長時間?」
「起碼半年,最好半年以上,越久越好。」
「嗯,我現在要知道的是顏色,這是關鍵部分。顏色怎麼辦?」
「用鐳射注入,這個最先進……」他嘟嘟囔囔說了半個小時,終於把這個秘密講完了。
握槍的人把食指伸直,然後重新扣在扳機上。
「別開槍!求求你!我什麼都說了,沒有任何保留。我不要錢,我真的免費……」
握槍人的手指鬆開了,他慢慢向門口退去,檯燈柔和的燈光被燈罩擋著,很難看清他的長相。退到門口,他停了下來,說:「是你自己說不要錢的。」然後就在門口消失了。肥胖的研究中心主任頹然倒在沙發上,大口喘著粗氣。他抓起桌上的茶杯,狠狠喝了一口。一分鐘過後,他的肚子開始絞痛,像剛才那根冰涼的槍管在裏面攪動。
他想張口說點什麼,好像要把剛才闖入家裏的握槍人召喚回來。不行!疼痛已經開始向每根神經擴散。從人體生理神經學角度分析,神經脈衝沿神經纖維的傳送速度為每秒一百二十米,主任的身高只有一點五八米,所以只需要大約零點零一三秒,他全身的兩百零六塊骨頭就被疼痛咬噬了,同時,他的手指尖、腳趾尖有了一種麻酥酥類似針刺的感覺。
是毒!
他張開手,向桌上的電話抓去。雖然距離電話只有零點五米,但他試了幾次,仍然無法搆著。二十秒後,他轟然倒在地下,雙目變得像兩顆霜淇淋球,「噗哧」一聲凸了出來。他肥胖的肚皮使勁向上挺著,兩條短腿繃得很直,腳趾僵硬,膝蓋顫抖,像性高潮一樣快樂地抽搐著……
*****
前方是中緬邊境。
巨石被泛著油光的藤條臨時捆綁在一個結實的木架子上,沒有#轆,森林裏也沒路,到處都是歪斜的樹枝、稠密的灌木,以及突兀的怪岩。大象喘著粗氣,在仄狹的樹林中行進,速度非常緩慢,每十分鐘只能把巨石向前拖進兩米。
這已經是牠最快的速度了。
范曉軍,一個身材清瘦、臉色蒼白的小夥子,剃著光頭,一雙單眼皮眼睛傲慢地瞇縫著,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屑收到眼裏。他的右手大拇指永遠固執地向上翹著,好像隨時表揚人,那是有一次他跟派出所所長發生肢體衝突後的結果。
這種長相很容易引起內向型女人的好感,她們思維單調而極端,不善於主動表達,很容易上當,不知道為什麼,她們通常對這種瞇縫著眼睛的男人一往情深。不過,此時范曉軍可沒有心情讓女人欣賞,他心急火燎,想儘快把這塊用一百五十萬人民幣購買的巨石拖到邊境。他知道離中國越近,危險越遠。他不耐煩地揮舞雙手,用不太標準的緬語命令著:「阿綿禮!阿綿禮!」(快點!快點!)
緬語聽起來既不短促也不威嚴,像從鼻子後面發出來的,聽起來如同耳邊飛過一隻緬甸蚊子。當然,能聽懂范曉軍命令的不是那頭疲憊不堪的大象,而是十個穿著「布梭」(紗籠筒裙)的當地男子。他們赤裸著上身,光著腳丫子,頭髮蓬亂,渾身散發著臭味,眼睛卻在黑夜裏炯炯有神。聽到范曉軍的命令後,他們也沒動窩,仍然拖拖拉拉地跟在大象後面,他們知道,在原始森林,目前這個速度非常正常。
出於對眼前這位老闆的尊敬,有幾個人上前象徵性地拍了拍大象的臀部,然後牽著耳朵,摸著鼻子,低聲向大象說著什麼,像熱戀中的愛人在含情脈脈地傾訴。大象顯然聽不進去,仍然不緊不慢,四隻粗壯的象腿更加沈重。
「阿綿禮!阿綿禮!」范曉軍仍在喊著。
石頭太重了,大約有六百公斤,但是大象拖這種重量的石頭應該不太費勁,就像人手裏拿著一根火柴,如果牠高興的話,完全可以撒著歡地奔跑。但事實卻並非如此,因為森林裏根本沒有一條像樣的路,即使有路他們也不能走,他們必須隱蔽自己。
范曉軍惱怒地用漢語對身邊一個緬甸人說:「哥覺溫,我怎麼感覺我們不是在陸地上,而是在太空漫步,所有動作都慢好幾倍。照這個速度,下輩子也過不了密支那。」密支那坐落在伊洛瓦底江邊,是緬甸最北的河港和鐵路線終點。第二次世界大戰中,國民黨部隊和北戰區司令部的麥瑞爾突擊隊,對本多政材中將的日本第三十三軍進行了長久的圍困和激烈的戰鬥,史稱密支那大捷,被譽為「亞洲的諾曼地登陸」。范曉軍就想再「諾曼地」一次,然後再到甘拜地,就可以越過邊境,從黑泥塘密林回到中國。
那裡安全,有人接應。
懂漢語的哥覺溫是個身材短粗的小夥子,皮膚黝黑光潔,鼻孔寬大。聽到范曉軍抱怨,他像個詩人一樣搖頭晃尾地吟唱道:「連綿的甘高山脈似乎永遠沒有盡頭,沒盡頭。古老的甘高山脈沒有速度,大象等於蝸牛,只能聽天由命……」
哥覺溫說話的時候露出很白的牙齒,臉部其他部位在牙齒的襯托下完全可以忽略。范曉軍剛認識哥覺溫的時候,特別羡慕他的牙齒,沒有被蟲蛀過,更沒有尼古丁的侵襲。但哥覺溫告訴他,這是因為他從不刷牙的緣故。聽到這話後,范曉軍一看到那口白牙就覺得反胃。
范曉軍朝地下啐了一口,氣急敗壞地說:「哥覺溫,朋友歸朋友,生意歸生意,你把話聽清楚了,我不管什麼大象與蝸牛賽跑,醜話說在前頭,這個月底再過不了密支那,你們的酬金起碼減一半。我不能養一群磨洋工的傢伙!」
「你說的是真的?」
「我說話算話!」
哥覺溫轉身嘟嘟囔囔對其他人翻譯了范曉軍的話,他們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,右手不由自主向背後摸去,他們每個人的腰後都插著一把令人膽寒的長柄緬刀。緬刀即傳說中的血刀,刀身軟,可曲藏於外衣之下。如刀身破葷,便吸血無數,能隱隱生出紅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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