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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套)書:大唐秘梟(共九冊)大結局

楔子
咸陽,秦宮,在厚重鉛雲籠罩下,越發陰鬱深沉,威嚴肅穆一如往昔。
一名內侍手提長袍下襬,腳底生風由外急行而來,片刻間穿過重重宮門,直到大殿外方停下腳步,跪地高呼:「啟奏陛下!前日抓獲的反賊在審訊中咬斷了自己舌頭,無法再開口。負責審訊的司獄官自知失職,已自刎謝罪!」
大殿之內,始皇帝雙目半開半闔,冷硬的臉上始終木無表情。分列左右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覷,鴉雀無聲不知如何是好,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丞相李斯。滿朝文武,唯有丞相李斯可猜透大王的心思。
感受到群臣殷切的目光,李斯越眾而出,小聲問:「大王,如今那幾個反賊已無法再開口,如何處置?還請大王示下。」
始皇帝雙目微啟,目光落在殿外陰霾的天宇。半晌,方聽他淡淡吐出一個字:「坑!」
群臣面色俱變,卻無人敢開口勸諫。李斯並不感到意外,拱手拜道:「大王英明!不過僅坑殺這幾人,只怕會驚動他們的同黨,更不易找到他們同黨的蹤跡。依微臣愚見,不如將前日誹謗大王的方士和儒生一併坑殺,這樣天下人才猜不到大王的真正意圖。」
始皇帝木然望著風雨欲來的陰霾天空,蕭然道:「然!」
李斯拱手退出殿外,對跪地候旨的內侍高聲道:「大王有令,將反賊與誹謗大王的方士、儒生一併坑殺!」
「遵旨!」內侍如飛而去,片刻後,宮牆外隱約傳來無數哭號哀告,夾雜在天邊隱隱雷聲之中,顯得越發淒厲哀絕。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銀蛇,照得天地一片煞白,跟著一聲霹靂從天而降,恍惚是上蒼的震怒,令群臣變色。
始皇帝眉梢微跳,突然抬起了左手。李斯急忙上前候旨,只聽始皇帝木然道:「問!」
「微臣遵旨!」李斯心領神會,快步退出大殿,匆匆出得宮門。早有侍從牽過坐騎,李斯翻身上馬,在數十名禁衛軍護衛下,縱馬疾馳而去。

一行人轉眼來到刑場,就見四百多名方士、儒生哭聲震天,掙扎著想從一人多深的巨坑中爬出,但手腳被縛,只能像蛆蟲一般無助地在坑中扭動。四周兵卒不斷將土填入坑中,泥土已到眾人胸腹,眾人的哭號越發淒厲絕望。
見丞相親至,眾兵卒紛紛停手待命。李斯縱馬來到坑邊,就見幾個麻衣漢子渾身血污、遍體鱗傷,夾雜在四百多名方士、儒生中間,顯得十分扎眼。幾個人神情如常,對即將發生的慘劇似乎安之泰然,與那些或痛哭流涕或高聲叫罵的儒生和方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李斯心中暗自佩服,對那幾個麻衣漢子緩聲道:
「大王最後再給你們一次機會,只要說出……或者寫出那東西的下落或線索,大王可饒你們不死!」
幾個漢子咧嘴而笑,露出口中血肉模糊的斷舌。李斯見他們不再理會自己,只得對周圍的兵卒遺憾地揮了揮手,眾兵卒便繼續將土往坑中填埋。眾儒生絕望而嚎,哭號叫罵聲不絕於耳,令人不忍卒聞。
隨著填土的漸漸升高,哭號叫罵聲越來越弱,也越來越淒厲,不過夾雜在眾儒生中間那幾個漢子始終平靜安詳,直到泥土將他們徹底掩蓋埋沒。
李斯心中暗自生出一絲寒意,不怕死的漢子他也見得多了,但在這種情況下依舊視死如歸的漢子,他卻還是第一次見到,難怪始皇帝要將他們視為最危險的敵人,有這樣的對手,無論是誰,只怕都要寢食難安。
大坑已徹底填平,不過新填的泥土還在微微蠕動,那淒厲的哭號似乎依舊在眾人耳邊嫋嫋縈繞。負責指揮現場的將領一聲令下,眾兵卒立刻在新填的泥土列隊走過,兩三個來回之後,泥土被踏實,跟周圍的泥土再無二樣。
李斯搖頭嘆了口氣,不敢再待在這坑殺了四百多人的現場,急忙調轉馬頭回宮覆命。少時他來到大殿,對靜候回音的始皇帝稟報道:
「大王,他們沒人開口,已與誹謗大王的方士和儒生一起被坑殺。」
始皇帝似乎並不感到意外,只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聲。
李斯察言觀色,拱手小聲問:「如今線索已斷,不知又該如何追查那東西的下落?還請大王示下。」
滿天的烏雲終於化作豆大的雨點淋漓而下,在疾風驟雨聲中,大殿內顯得越發寂靜幽暗。始皇帝輕輕拈著頷下髯鬚木然半晌,最後輕輕吐出一個字:
「焚!」
李斯面色微變,拱手忙問:「大王是要焚盡天下一切有字之書?」
見始皇帝沒有否認,李斯急道,「大王萬萬不可,若天下無書,大王的法令如何遠達邊塞和蠻荒?臣有一策,既可阻止那東西流落民間,又可保證大王的法令遠達四海八荒。」
「講!」
始皇帝終於從漫天風雨中收回目光,森然望向面色惶恐的李斯,他不習慣自己的命令被人所阻,就算是為掃平六國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大秦丞相也不例外。
感受到始皇帝目光中的寒意,李斯額上冷汗涔涔而下,急忙拱手拜道:
「殿下可頒佈一條法令,設新字體代替舊有的各國文字,令天下書同文、字同音。收所有書典入宮,民間除醫、筮、卦書可用新文字保留,其餘百家典籍,各種雜學皆在焚毀之列。廢除一切私學,百姓欲習字讀書,只能向官府中人學習。如此一來,既可使百姓忠於朝廷,又可防止那東西重見天日,動搖我大秦根基。」
始皇帝木然片刻,最後微微頷首道:「然!」
「臣遵旨!」李斯拱手一拜,回頭對文武百官道,「傳旨天下,六國史冊,百家典籍,各種雜學除了上交朝廷留存,其餘皆在焚毀之列。除了各郡縣官吏,百姓若私自藏書,以謀反罪斬立決,九族並誅,全保連坐!」
「遵旨!」百官齊聲答應。一條前所未有的焚書法令,很快就通行全國。

「報——」大殿外突然傳來內侍氣喘吁吁的高呼,「尚毅將軍回來覆命,在宮外等候陛下召見!」
一直寵辱不驚的始皇帝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喜色,高聲道:「宣!」
「宣尚毅將軍上殿!」隨著內侍將始皇帝口諭一重重傳達到宮門之外,一個渾身甲胄、精明幹練的將領大步進來,越過重重宮門,最後在大殿外解下兵刃交給侍衛,然後從容不迫地來到大殿中央,對始皇帝俯身一拜,並從貼身處小心翼翼拿出一物,像捧著最貴重的貢品般高舉過頭。一名內侍連忙上前接過,同樣小心翼翼地捧到始皇帝面前。
始皇帝眼中閃過莫名期待,雙手接過那片不起眼的東西,頓時有些疑惑,不由將目光轉向跪在臺階下的心腹愛將。
感受到始皇帝冷厲的目光,尚毅連忙匍匐拜道:
「啟奏陛下,那件東西已經被反賊裂成了幾塊,微臣無能,只拿回這其中一塊。」
始皇帝眼中的希冀變成了慍怒,盯著匍匐不敢抬頭的愛將默然半晌,突然抬手用力一揮。幾個如狼似虎的侍衛立刻衝上前,將渾身顫抖的尚毅架起就走。他不禁掙扎大叫:
「微臣誓為陛下找齊所有碎片,求陛下再給微臣一個機會!求陛下再給卑職一次機會啊……」
淒厲的呼聲越遠漸渺,最後消失在重重宮門之外,群臣人人低頭望地,盡皆噤若寒蟬。始皇帝目光從群臣面上一一掃過,最後落在一名冷定從容的將領身上,對方立刻越眾而出,拱手拜道:「微臣願為陛下找到那件東西。」
始皇帝微微頷首,抬手一揮,身後的內侍立刻長聲高呼:「退——朝——」
群臣盡皆舒了口氣,紛紛拱手拜退。
待群臣離去後,始皇帝這才好奇地望向手中的東西,也就是尚毅方才獻上的東西。
那是一塊不規則的玉質殘片,僅有小孩半個巴掌大小,正反兩面都刻有花紋。那玉的質地十分普通,兩面的花紋雕工也有些粗陋,實在不像是一件稀罕物。不過始皇帝的目光中,卻有一絲畏懼與渴望交織的神色……


一、 逃亡
——嘩!
一盆涼水如醍醐灌頂,將宿醉未醒的任天翔激得渾身一顫,猛然坐起。抹抹滿臉水珠,他疑惑地望望頭頂上方,茫然問:「怎麼回事?下雨了?」
一旁有人「撲哧」失笑,卻又趕緊剎住。在大唐天寶盛世之年,在長安最有名的長樂坊「宜春院」三層高的貴賓樓上,讓客人淋雨無疑是天大的笑話。
不過,此刻卻無人敢笑,寬敞華美的大廳中雖然還有七八個黑衣漢子,卻盡皆肅穆而立,就連方才那失笑的女子,也趕緊低頭噤聲,不敢再看任天翔一眼。
任天翔晃晃依舊有些發蒙的腦袋,恍惚記起那女子是叫小紅還是叫小蘭,是「宜春院」剛下海的新人。若在往日,他免不了要調戲兩句,不過,此刻顯然不是時候。在他周圍,七八個漢子都在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盯著他,尤其他面前那個鬚髮花白的瞿爍老者,眼裏那強壓的怒火,猶如即將爆發的火山。
「姜伯,你怎麼也在這裏?」任天翔臉上尷尬一閃而沒,他已看到老者手中尚未放下的水盆,總算明白那場睡夢中的暴雨是從何而來。
「我姜振山也想問你同樣的問題!」老者的怒火終於爆發,扔掉水盆上前一步,幾乎貼著任天翔的臉在吼,「昨天是什麼日子?你居然跑到『宜春院』鬼混!你不趕緊跪下請罪,老夫現在就要替堂主教訓你!」
任天翔抹抹臉上被噴的唾沫星子,若無其事地沉吟道:
「昨天?哦,我想起來了,是義安堂老大任重遠的頭七忌日。那又如何?你該不是要以此為藉口,將我這個少堂主痛扁一頓吧?」
「啪!」姜振山本已揚起的手重重摜在了自己臉上。
雖然面前這年僅十八歲的少年是自己看著長大,可畢竟是堂主的親生兒子。姜振山追隨任重遠二十多年,早已將之視為天人,從不敢有絲毫冒犯,這種感情如今也或多或少轉移到他的兒子身上。面對任天翔的質問,姜振山只得將怒火發洩到自己身上,含淚捶胸頓足,仰天長嘆,「堂主一世英雄,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混賬兒子?」
一個蹲在角落的中年文士緩緩站起身來,方才他背對眾人蹲在角落,一點也不引人注意,不過一旦站起,就沒人會忽略他的存在,就連一直滿不在乎的任天翔,也不由自主將目光轉向他,有些意外地招呼道:
「季叔,你、你也來了?」
文士拈著短鬚木無表情,喜怒哀樂完全不形於色。他的年紀看起來比姜振山年輕至少二十歲,卻反而比姜振山老成穩重。就連最普通的一句話,也像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口:
「出了這麼大的事,我不來行嗎?」
任天翔注意到方才文士蹲著的角落,躺著個衣衫錦繡的男子,看不清年齡模樣。他使勁晃晃暈沉沉的頭,卻還是想不起那個男子跟自己有什麼關係。他只記得昨晚與人拼酒,拼到最後酩酊大醉,那之後的一段記憶完全是空白。
文士對一名黑衣漢子微一頷首,那漢子立刻將方才忍不住失笑的少女推了過來。文士示意她不用驚慌,然後問道:「你就是小蘭?昨晚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「奴婢……奴婢也不知。」小蘭像受驚的小兔,膽怯地躲開文士的目光,望著自己腳尖戰戰兢兢地道,「昨晚任公子和江公子喝了好多酒,幾乎喝了一個通宵,丫鬟、樂師熬不住先去睡了,就只有奴婢在陪兩位公子。後來奴婢下樓去茅廁,聽到兩位公子在樓上打了起來,然後就聽到有人從樓上摔了下來。」
「宜春院」的龜公老顧也湊過來小聲補充:
「當時已經是凌晨,我聽到小蘭的哭喊趕來一看,發現江公子已經斷了氣。小人知道事關重大,一面派人給季爺送信,一面關閉大門不准任何人出入,以免走漏風聲。也幸虧江公子是摔在無人的後花園,所以這事就只有我和小蘭知道。」
「你做得不錯,義安堂不會忘了你這樣的朋友。」姓季的文士拍了拍龜公的肩頭。
老顧受寵若驚地連連點頭哈腰道:「那是應該,那是應該,季爺實在太客氣了。」
姓季的文士擺擺手,龜公與小蘭知趣地退了出去。文士轉向任天翔,緩緩問:「昨晚究竟怎麼回事?你真一點也想不起來?」
任天翔捶了捶頭,頹然道:「我只記得昨晚在跟人拼酒,後來喝茫了,實在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。」他望了望角落裏的屍體,「我可沒有殺人,你們得幫我解決這麻煩。」
文士袖著手沒有說話,一旁的姜振山卻已忍不住將任天翔一把拉到屍體旁,揭開蓋在屍體臉上的衣衫喝道:「你先看看死的是誰!再教教咱們如何解決這麻煩?」
任天翔低頭一看,臉上微微變色:「是六公子!」
姜振山一聲冷哼:「你總算沒有完全糊塗,七公子。」
長安七公子,是世人對長安城七個紈褲子弟的戲稱,這七人個個出身顯赫,年少多金,是無數青樓女子最喜歡的貴客,也是不少無知少女的夢中情人。而任天翔正是其中最年少的「七公子」。
在最初一刻的意外過去後,任天翔臉上又泛起那種玩世不恭的淺笑:「昨晚我倆都喝多了,無論誰從樓上摔下去都不奇怪,他的死跟我沒關係!」
姜振山見任天翔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,氣得抓住他的胸襟喝問:「你知不知道長安六公子江玉亭是誰?」
「我當然知道。韓國夫人的獨生子,貴妃娘娘的親外侄,京兆尹楊國忠是他堂伯。」任天翔推開姜振山的手,曖昧一笑,「聽說聖上跟他娘也有一腿,這麼說來,我豈不是死定了?」
「虧你還笑得出來!」姜振山雙眼冒火,卻拿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堂主毫無辦法。
那文士示意姜振山冷靜,而後對任天翔道:「少堂主,死的是韓國夫人的兒子,不管是不是被你失手推下樓,你都脫不了干係。如今堂主新逝,義安堂群龍無首,李相國又重病纏身,無暇過問政事,出了這麼大的事,恐怕義安堂也保不了你。」
任天翔不以為意地笑道:「那就將我交給京兆尹楊國忠好了,他是六公子的堂伯,一定會秉公斷案,給我一個公道。」
「季如風,你可不能將少堂主交給楊國忠啊!」姜震山急忙道,「就算江玉亭是少堂主失手推下樓,咱們也得保少堂主周全。堂主如今就留下這麼一個兒子,咱們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有任何閃失。」
白衣文士季如風淡淡道:「咱們當然不能將少堂主交出去,不過,如今楊家權勢熏天,而義安堂卻是群龍無首,要想徹底將此事壓下來,那是千難萬難。為今之計,少堂主恐怕只能先避避風頭,暫時離開長安。」
姜震山低頭想了想,無奈一跺腳:「這恐怕也是唯一的辦法了。」
「我哪兒也不去!」任天翔斷然拒絕。
季如風淡淡道,「少堂主,如果你不走,義安堂勢必要竭盡全力來保你,定與楊家發生直接衝突。在堂主新近去世的多事之秋,你忍心看著大家為了你一個人而流血拼命嗎?如果少堂主還當自己是義安堂一份子,就不要讓大家難做。」
任天翔啞然,雖然他玩世不恭且不知天高地厚,卻也知道楊家的勢力和能力,死的是皇上最寵愛的楊貴妃的親侄兒,就算義安堂竭盡全力,也未必能保全自己。
季如風見任天翔低頭無語,便示意幾個黑衣漢子退出大門,然後對他道:
「少堂主從小在繁華似錦的長安城長大,窮鄉僻壤恐怕是待不慣。幾個繁華城市中,東都洛陽離長安太近,不是好去處,揚州廣州又太遠,義安堂在那裏的影響力有限,不好照顧少堂主。益州也是繁華都市,離長安不遠不近,義安堂在那裏還有分舵,我看比較合適。」
「我不去益州。」任天翔顯然對季如風主宰一切的作風有些不滿。
「那你想去哪裡?」季如風皺眉問。
任天翔有些茫然,從未離開過長安城的他,對長安以外的任何城市都十分陌生。對他來說,無論揚州還是益州,都如天涯海角一般遙遠,他實在不知如何選擇自己的逃亡之地。
「開——市——嘍——」窗外隱約傳來更夫的吆喝,沉睡了一夜的長安城開始活絡起來。上百個街坊陸續打開四門,開始新一天的營生。與「宜春院」只有一街之隔的東市,也漸漸響起了小販的吆喝叫賣,以及各種方言夷語的討價還價。
經歷了開元和天寶初年的高速發展,長安已成為世界第一的繁華都市,來自世界各地的各色商人,在長安城東西兩市,交換著能給他們帶來無盡財富的絲綢、瓷器、茶葉、香料、氈毯等等貨物。長安人豪言,天下貨物都能在東西兩市買到,以至於「東西」一詞,竟成為任意貨物的代稱。
現在,任天翔卻不得不離開從小長大的繁華都市長安,去一個陌生之地逃難,此刻他才發現,自己除了長安和洛陽,竟再想不起一個熟悉點兒的地名。
一陣悅耳的駝鈴吸引了他的目光,他從窗口望出去,就見一支駝隊正沿著長街緩緩去往東市,駝背上那些薄紗遮面的金髮胡姬,充滿了異國的性感和神秘。
任天翔從那些胡姬的打扮認出了她們的來歷,那是來自西域龜茲的舞姬!她們的身影漸漸幻化成一個模糊朦朧的女孩,雪膚、金髮、長辮,大大的眼睛深邃湛藍,猶如大海一般幽深神秘。
可兒!任天翔很吃驚自己立刻就想起了她的小名。他的思緒似穿越時空,彷彿又回到了塵封已久的童年。那個精靈般的小女孩正扭動著纖瘦的腰肢,在陽光下翩翩起舞。隨著她舞姿的蹁躚,無數彩蝶從四面八方翩翩而來,就像臣民蜂擁在牠們的公主周圍。
後來他才知道,那叫龜茲樂舞。
潛藏已久的記憶在突然間復蘇,他憶起了童年時那唯一的玩伴,以及她那帶著異族腔調的悅耳唐語;他也記起了那個燈火通明的夜晚,一大幫蒙面人闖入了「宜春院」,將可兒連夜帶走。他不顧臥病在榻的母親阻攔,拼命追了出去。可兒掙脫那些人的手,含著淚回頭對他說:
「我要回龜茲,你要到龜茲來找我。」
「我長大後,一定去龜茲找你!咱們勾勾手!」兩個孩子在一大幫蒙面漢子的環視之下,鄭重其事地手勾手立誓。眾漢子盡皆莞爾,但沒有一個人催促。
那一年,任天翔六歲,那一年,他的母親因病去世,那一年,他成了任重遠的兒子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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