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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說古龍:成為楚留香和小李飛刀之前的事

一、你準備寫一部書

這是你的故事,內容是關於武俠小說,和寫武俠小說的人。
「武俠?那都是誰在看的呢?」
聽說從大學教授到販夫走卒,都有人愛看這種小說,但絕對不包括你。儘管你讀的是中文系,卻從來沒有看過武俠小說,就像你畢業以前從來沒有寫過小說或者新詩,除了那些課堂上自以為才情洋溢的習作,或者說垃圾。直到二十三歲失戀那年,你總算走進書店,打開金庸小說消磨了幾個星期的百般無聊。你驚為天人,原本以為是野雞的東西居然是鳳凰,從此你反覆咀嚼,就像曾經兩天內把舊約反覆讀過五十遍那樣,那陣子你也把十來本的金書讀得熟爛。
但你還是天真了,你以為「五嶽歸來不看山,黃山歸來不看嶽」,金庸即是武俠,武俠即是金庸;讀過金庸,也就讀完了武俠,其他的傢伙就免了。直到李安拍了《臥虎藏龍》,你才意識到金庸以外仍有武俠,他踩在許多前人的肩膀上往前,後生晚輩也踩在他的肩膀上往前,武俠並不是一個人的私有物,過去不曾是,將來也不會發生。
「如果金庸就是武俠的一切了,那麼我小時候看過的楚留香陸小鳳影集,又是從何而來的呢?金庸小說中沒有他們,他們的底本肯定是金庸以外的某人寫的。」
有了,一個筆名古龍的人,死了。你走進圖書館借到了他的書,然後你找到了楚留香,儘管和電視上的故事好像不完全一樣,但沒關係,你明白換了一張臉還是同一個人。
這個月你換工作,有一家租書店倒閉了,於是你頂下那些書放進自己的蝸居。單身漢用起錢來總是隨心所欲的。各種古里八怪的小說盤踞著牆壁四圍,像魔獸劃分勢力範圍。你小心翼翼打開木櫥,翻閱古早以前的小薄本,讀著《血海飄香》、《大沙漠》、《畫眉鳥》和《桃花傳奇》,於是楚留香為什麼老摸鼻子,現在你明白了,原來這傢伙鼻子不好,就和你一樣。接下來一本又一本,你和古龍打起交道,被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、《蕭十一郎》和《七種武器》深深震撼了,並且讚嘆隱藏其間的懸念、人性醜惡和聽不見的節奏感。你重新爬梳資料,當一塊安靜的海綿,有甚麼事就找同好討論。過了一年,未曾貫通的某些事物,悄悄在你腦海裡解決了。
你越來越好奇古龍的一切,他所處的大時代是怎樣的,同行又有哪些,他們寫的都是甚麼?你繼續爬著梁羽生、雲中岳、溫瑞安和柳殘陽林林總總數十位名家的老書,孜孜不倦像採購著銅鑼燒的機器貓。不幸這會你又失戀了,你想自己大概可以去死了。但既然都要死了,死前多少做點好事。你準備為古龍寫一些東西,並且你擬定了一個自以為華麗的開頭:「華人不知楚留香,有如英人不知夏洛克‧福爾摩斯,法人不知亞森‧羅蘋。這個家喻戶曉、風流倜儻的盜帥,出自武俠名家古龍筆下。」
其實你胡說,古龍死得太早,沒能跨過知命之年,而他處理版權問題又太隨便,導致死後親友大家告來告去,宣稱自己才是古龍小說的繼承人。搞到後來像你這一輩的人,八九成都不真正知道古龍是誰了。甚至有人以為古龍姓「古」名「龍」。不,你翻找了資料,古龍的本名是熊耀華,江西南昌人,一九三八年出生,十三四歲時隨父母定居台灣,一九六○年以筆名「古龍」出版第一部武俠小說,轟轟烈烈寫作了二十幾年,突然在一九八五年謝幕辭世,生前作品改編為電影、劇集者不計其數。想想吧,金庸改良並總結了傳統武俠,已經夠偉大了。在巨大的陰影下,古龍竟然還能奇峰突起,讓武俠小說徹底走向現代化,扭轉一代文風。難怪有人提出「古龍之前無新派」說。雖說新舊交替是沒有止境的,新與舊是相對的,但終究有人拿出劍,在大地上割開了鴻溝,這也是不能不正視的。
 你回頭看螢幕。長壽的金庸在華人市場全面勝利,幾乎讓人以為古龍被棄屍荒野。然而二十幾年後的今天,重新翻開書頁,一代鬼才的文字依然魅力十足。有人說他的支持者都是熱血青年,也有人說是憤世嫉俗的人,潦倒的人,奇怪的藝術家,雅痞,沙文主義帶原者。無論如何,一個已經死去沒有辦法再動用資源的人,既沒有學術界鍍金,也不靠政治力加持,仍有許多讀者自發性建立論壇,一口一聲「古龍先生」,這也夠了不起了。你在金庸茶館,看著網友爭論金、古高下,你口裡不覺振振有詞:「為甚麼硬要給李白、杜甫分個高下呢?」
啊啊,隨便了吧,兩個隨便哪個都是大才子,讓他們的支持者盡情爭鬧吧,正如各領域的擂台上下,選手和台下的觀眾互毆得鼻青臉腫,你只管寫你的評論,然後看是找到一個女孩還是寂寞去死。金、古文章在,光焰萬丈長,你用不著跟著浮華喧囂。

這裡是頂樓,有一些花草,還有你認識的一對夫婦,你叫他們雲哥雲嫂。你開口詢問:「我這本評論用什麼方式出版好呢?」
討論了一會,似乎沒有答案,你又說:「我想讓評論更有趣些。」
「怎麼說?」
「想把它變成小說。」
「喔?很有創意。具體說來聽聽。」
「有外國作家寫過幾本書,比如《蘇菲的世界》和《如果在冬夜,一個旅人》。」
「知道。」
「這兩本書讀起來很有趣,不是評論的評論,我想寫的就是這樣的書。」
「有方向就可以。這是金桔茶,小心燙。」
「謝謝大嫂。補充一下。漫畫不是常有專業領域的探討嗎?料理、經濟、釣魚、圍棋。但把武俠評論套上小說形式,應該沒有幾個人做過。包裝是很重要的。」
「很好啊。準備寫多少字?心裡有沒有大綱?」
「大概五十萬字吧。內容是一個教師在大學裡開課,開設古龍武俠小說的課程。然後他的學生中有一個『玩偶山莊』論壇的版主,名字是『小公子』。」
「呃,好複雜的設定,玩偶山莊是甚麼?」
「是《蕭十一郎》的名場景,這本書和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差不多是古龍小說的巔峰了。這山莊是這樣的,江湖豪傑們看到山莊的模型後都昏迷了,醒來時被囚禁,環境和模型完全一樣。在種種暗示之下,他們以為自己縮小墮入了迷你世界,不能再回到人間了,於是他們開始自暴自棄,露出陰暗猙獰的本性,因而成了逍遙侯掌中的玩具。而小公子呢,她是愛妾和幫凶,讓逍遙侯開心玩著『貓抓老鼠』的遊戲。你以為脫離有形的建築就自由了嗎?當蕭十一郎離開山莊,赫然發現江湖是更大的玩偶山莊,宰制的手無所不在,於是問題來了:他逃脫的意義何在?在不在山莊裡不都是玩具麼?其實你我的世界何嘗又不是玩偶山莊?」
「就先去寫看看吧。不要擔心出版的問題,先做自己想做的事。」
「已經寫了一部分,改天給你看看。」

晚上十一點半,台北下著細雨。你關上店門,把檔案傳給另一個好朋友,一個你失戀後很依賴的好朋友,她喜愛小說,但連梁羽生的名作《七劍下天山》都沒有聽過,聽你說起這本書好像看到鬼一樣,就像是從前的你。武俠小說,對於許多人來說好像不是小說,甚至不存在於世間。
「怎麼了?這麼晚還不睡覺?」
「妳一定得看看這些文字,然後給我一點想法。」
於是她被迫停止感冒,放下電視遙控器,安靜在螢幕前看你的《玩偶山莊》。她一打開,就看見了一個名為林文愚的男人的故事。

二、約會綁架
 你的好朋友打電話來,說看完了寄去的草稿。你支支吾吾,想探一點口風。
「嗯,好看嗎?」 
「還好啊。」
「還好的意思是?」
「就是不錯啊。不過……」她好像欲言又止。
暖冬。你洗完澡,書桌前小腹高聳,頭髮逐漸稀疏。
「不過?」
「只談古龍啊。我爸很喜歡梁羽生耶,他說比金庸更好。」
「嗯嗯,那以前妳怎麼不知道他的《七劍下天山》啊?梁羽生是左派的,有被台灣禁過,然後有些老一輩看梁羽生長大的,看禁書很過癮。《雲海玉弓緣》和《萍?俠影錄》都是經典中的經典,妳爸的古典素養一定很好吧?」
「是啊,我爸很厲害呢。」她似乎很高興。「不過……」
「不過?」
「反正,只有古龍,然後感覺設定上很複雜耶?你是讓一個大學講師林文愚回鄉開課,然後讓他上武俠課對吧?當他上課時,實際上就在發表作者你的武俠見解對吧?」
「……唔,對,妳很懂呢……」
「但我不知道這種設定對大家好不好懂耶。」
「是嗎?」
「別難過啦,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。也許對武俠有興趣的朋友,會覺得這樣處理很好!」
你覺得她認真說話的聲音很好聽,所以不說話。
「怎麼啦?好安靜。」
「阿菱,妳的聲音很可愛。」
「是啊,我本來就很可愛!只有聲音可愛嗎?」
這時候如果還不上前一步,就禽獸不如了,蛇至少還會爬棍子!
「不知道,如果出來約會,可能會知道。」
「嘿,你真的要和好哥們的我約會嗎?我想想。上個月真的有事,放你鴿子不會怪我吧?」
 我永遠不會怪妳的。你沒有說出口,只用指頭在桌面寫字。
「阿菱,禮拜六有空嗎?」
「再看看。調課成功就給你答案,最近畫室活動多,有點忙。好了,小說加油吧。」
「喔,好啊,我儘量寫。」
才掛電話,母親的電話就來了,你嘆了口氣。
「怎麼都不打電話回家?」
「喔,對不起。」
「你那個,上次給我看過照片的好朋友,現在進度怎麼樣?」
畫家不是那麼容易追上的。你當然不想讓母親知道,你們連牽手也沒有,只參加過網聚。
「大家都忙,只能每天在網路上見面,講講電話。」
「網路?」
「對啦,本來就網路上認識的。」
「那,有沒有準備高普考?還開租書店嗎?你已經三十……安定……錢……」
你打發了母親。反正寫完這本書以後也許就死了,除非你追到了阿菱又復活。
另一個電話又來了,說曹操曹操真的就到。
「葛格,約會的話,禮拜六中午可以嗎?」
「可以啊。」
「地點你決定了再告訴我。還有,我不會坐公車,要挑捷運到得了的地方喔。」
「那,可能師大夜市附近吧,那一帶有很多餐館。」
「再說囉。如果有變動,我會告訴你。」
還是沒穿衣服。隔著毛玻璃,你對著街道驕傲起來。唔唔,終於單獨約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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