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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龍80週年限量紀念刷金書衣收藏版【1-80冊】(*加贈8張一套藏書票)

馬車裡堆著好幾罈酒,這酒是那少年買的,所以他一碗又一碗的喝著,而且喝得很快。
李尋歡瞧著他,目中充滿了愉快的神色,他很少遇見能令他覺得有趣的人,這少年卻實在很有趣。
道上的積雪已化為堅冰,車行冰上,縱是良駒也難駕馭,那虯髯大漢已在車輪綑起幾條鐵鍊子,使車輪不致太滑。
鐵鍊拖在冰雪上,「格朗格朗」的直響。
少年忽然放下酒碗,瞪著李尋歡道:「你為什麼定要我到你馬車上來喝酒。」
李尋歡笑了笑,道:「只因為那客棧已非久留之地。」
少年道:「為什麼?」
李尋歡道:「無論誰殺了人後,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麻煩的,我雖不怕殺人,但平生最怕的就是麻煩。」
少年默然半晌,這才又從罈子裡勺了一碗酒,仰著脖子喝了下去,李尋歡含笑望著,很欣賞他喝酒的樣子。
過了半晌,少年竟也嘆了口氣,道:「殺人的確不是件愉快的事,但有些人卻實在該殺,我非殺人不可!」
李尋歡微笑道:「你真是為了五十兩銀子才殺那白蛇的麼?」
少年道:「沒有五十兩銀子,我也要殺他,有了五十兩銀子更好。」
李尋歡道:「為什麼你只要五十兩?」
少年道:「因為他只值五十兩。」
李尋歡笑了,道:「江湖中該殺的人很多,也有些不祗值五十兩的,所以你以後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大富翁,我也常常會有酒喝了。」
少年道:「只可惜我太窮,否則我也該送你五十兩的。」
李尋歡道:「為什麼?」
少年道:「因為你替我殺了那個人。」
李尋歡大笑道:「你錯了,那人非但不值五十兩,簡直連一文都不值。」
他忽又問道:「你可知道他為何要殺你麼?」
少年道:「不知道。」
李尋歡道:「白蛇雖然沒有殺他,但卻已令他無法在江湖中立足,你又殺了白蛇,他只有殺了你,以後才可以重新揚眉吐氣,自吹自擂,所以他就非殺你不可,江湖中人心之險惡,只怕你難以想像的。」
少年沉默了很久,喃喃道:「有時人心的確比虎狼還惡毒得多,虎狼要吃你的時候,最少先讓你知道。」
他喝下一碗酒後,忽又接道:「但我只聽到過人說虎狼惡毒,卻從未聽過虎狼說人惡毒,其實虎狼只為了生存才殺人,人卻可以不為什麼就殺人,而且據我所知,人殺死的人,要比虎狼殺死的人多得多了。」
李尋歡凝注著他,緩緩道:「所以你就寧可和虎狼交朋友?」
少年又沉默了半晌,忽然笑了,笑著道:「只可惜牠們不會喝酒。」

這是李尋歡第一次見到少年的笑,他從未想到笑容竟會在一個人的臉上造成這麼大的變化。
少年的臉本來是那麼孤獨,那麼倔強,使得李尋歡時常會聯想到一匹在雪地上流浪的狼。
但等到他嘴角泛起笑容的時候,他這人竟忽然變了,變得那麼溫柔,那麼親切,那麼可愛。
李尋歡從未見過任何人的笑容能使人如此動心的。
少年也在凝注著,他忽又問道:「你是不是個很有名的人?」
李尋歡也笑了,道:「有名並不是件好事。」
少年道:「但我卻希望變得很有名,我希望能成為天下最有名的人。」
他說這句話的時候,忽又變得孩子般認真。
李尋歡笑道:「每個人都希望成名,你至少比別人都誠實得多。」
少年道:「我和別人不同,我非成名不可,不成名我只有死!」
李尋歡開始有些吃驚了,忍不住說道:「為什麼?」
少年沒有回答他這句話,目中卻流露出一種悲傷憤怒之色,李尋歡這才發覺他有時雖然天真坦白得像個孩子,但有時卻又似藏著許多秘密,他的身世,如謎卻又顯然充滿了悲痛與不幸。
李尋歡柔聲道:「你若想成名,至少應該先說出自己的名字。」
少年這次沉默得更久,然後才緩緩道:「認得我的人,都叫我阿飛。」
阿飛?
李尋歡笑道:「你難道姓『阿』麼?世上並沒有這個姓呀。」
少年道:「我沒有姓!」
他目光中竟似忽然有火焰燃燒起來,李尋歡知道這種火焰連眼淚都無法熄滅,他實在不忍再問下去。
誰知那少年忽又接道:「等到我成名的時候,也許我會說出姓名,但現在……」
李尋歡柔聲道:「現在我就叫你阿飛。」
少年道:「很好,現在你就叫我阿飛──其實你無論叫我什麼名字都無所謂。」
李尋歡道:「阿飛,我敬你一杯。」
剛喝完了半碗酒,又不停的咳嗽起來,蒼白的臉上又泛起那種病態的嫣紅色,但他還是將剩下的半碗酒一口倒進脖子裡。
阿飛吃驚的瞧著他,似乎想不到這位江湖的名俠身體竟是如此虛弱,但他並沒有說什麼,只是很快的喝完了他自己的一碗酒。
李尋歡忽然笑道:「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這朋友?」
阿飛沉默著,李尋歡笑道:「只因你是我朋友中,看到我咳嗽,卻沒有勸我戒酒的第一個人。」
阿飛道:「咳嗽是不是不能喝酒?」
李尋歡道:「本來連碰都不能碰的。」
阿飛道:「那麼你為什麼要喝呢?你是不是有很多傷心事?」
李尋歡明亮的眼睛黯淡了,瞪著阿飛道:「我有沒有問過你不願回答的話?有沒有問過你的父母是誰?武功是誰傳授的?從那來?到那裡去?」
阿飛道:「沒有。」
李尋歡道:「那麼你為什麼要問我呢?」
阿飛靜靜的凝注他半晌,展顏一笑,道:「我不問你。」
李尋歡也笑了,他似乎想再敬阿飛一杯,但剛勺起酒,已咳得彎下腰去,連氣都喘不過來。
阿飛剛替他推開窗子,馬車忽然停下。
李尋歡探首窗外,道:「什麼事?」
虯髯大漢道:「有人擋路。」
李尋歡皺眉道:「什麼人?」
虯髯大漢似乎笑了笑,道:「雪人。」
道路的中央,不知被那家頑童堆起個人,大大的肚子,圓圓的臉,臉上還嵌著兩粒煤球算做眼睛。
他們都下了車,李尋歡在長長的呼吸著,阿飛卻在出神的瞧著那雪人,像是從來也沒有見過雪人似的。
李尋歡望向他,微笑道:「你沒有堆過雪人?」
阿飛道:「我只知道雪是可恨的,它不但令人寒冷,而且令草木果實全都枯萎,令鳥獸絕跡,令人寂寞、飢餓。」
他捏個雪球,拋了出去,雪球呼嘯著飛到遠方,散開,不見,他目光也在望著遠方,緩緩道:「對那些吃得飽、穿得暖的人說來,雪也許很可愛,因為他們不但可以堆雪人,還可以賞雪景,但對我們這些人……」
他忽然瞪著李尋歡,道:「你可知道我是在荒野中長大的,風、雪、霜、雨,都是我最大的敵人。」
李尋歡神情也有些黯然,忽也捏起團雪球,道:「我不討厭雪,但我卻最討厭別人擋我的路。」
他也將雪球拋出去,「砰」的擊在那雪人上。
雪花四濺,那雪人竟沒有被他擊倒。
只見一片片冰雪自那雪人身上散開,煤球也被擊落,圓圓的臉也散開,卻又有張死灰色的臉露了出來。
雪人中竟藏著一個真正的人。
死人!

死人的臉絕不會有好看的,這張臉尤其猙獰醜惡,一雙惡毒的眼睛,死魚般凸了出來。
阿飛失聲道:「這是黑蛇!」
黑蛇怎會死在這裡?
殺他的人,為什麼要將他堆成雪人,擋住道路?
虯髯大漢將他的屍體自雪堆中提了起來,蹲下去仔仔細細的瞧著,似乎想找出他致命的傷痕。
李尋歡沉思著,忽然道:「你可知道是誰殺死他的麼?」
阿飛道:「不知道。」
李尋歡道:「就是那包袱?」
阿飛皺眉道:「包袱?」
李尋歡道:「那包袱一直在桌上,我一直沒有太留意,但等到黑蛇走了後,那包袱也不見了,所以我想,他故意作出那種發瘋的樣子來,就為的是要引開別人的注意力,他才好趁機將那包袱攫走。」
阿飛道:「嗯。」
李尋歡道:「但他卻未想到那包袱竟為他招來了殺身之禍,殺他的人,想必就是為了那個包袱。」
他不知何時已將那小刀拿在手上,輕輕的撫摸著,喃喃道:「那包袱裡究竟是什麼呢?為何有這麼多人對它發生興趣?也許我昨天晚上本該拿過來瞧瞧的。」
阿飛一直在靜靜的聽著,忽然道:「殺他的人,既是為了那包袱,那麼他將包袱奪走之後,為什麼要將黑蛇堆成雪人,擋住路呢?」
李尋歡神情看來很驚訝。
他發覺這少年雖然對人情世故很不了解,有時甚至天真得像個孩子,但智慧之高,思慮之密,反應之快,他這種老江湖也趕不上。
阿飛道:「那人是不是已算準這條路不會有別人走,只有你的馬車必定會經過這裡,所以要在這裡將你攔住。」
李尋歡沒有回答這句話,卻沉聲道:「你找出他的致命傷沒有?」
虯髯大漢還未說話,李尋歡忽又道:「你不必找了。」
阿飛道:「不錯,人都已來了,還找什麼?」
李尋歡耳力之敏,目力之強,可說冠絕天下,他實未想到這少年的耳目居然也和他同樣靈敏。
這少年似乎天生有種野獸般的本能,能覺察到別人覺察不出的事,李尋歡向他讚許的一笑,然後就朗聲道:「各位既已到了,為何不過來喝杯酒呢?」
道旁林木枯枝上的積雪,忽然簌簌的落了下來。
一人大笑著道:「十年不見,想不到探花郎的寶刀依然未老,可賀可喜。」
笑聲中,一個顴骨高聳,面如淡金,目光如睥睨鷹的獨臂老人,已大步自左面的雪林中走了出來。
右面的雪林中,也忽然出現了個人,這人乾枯瘦小,臉上沒有四兩肉,像是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。
阿飛一眼便已瞥見,這人走出來之後,雪地上竟全無腳印,此地雪雖已結冰,但冰上又有積雪。
這人居然踏雪無痕,雖說多少佔了些身材的便宜,但他的輕功之高,也夠嚇人的了。
李尋歡笑道:「在下入關還不到半個月,想不到『金獅鏢局』的查總鏢頭,和『神行無影』虞二先生就全都來看我了,在下的面子實在不小。」
那矮小老人陰沉沉的一笑,道:「小李探花果然是名不虛傳,過目不忘,咱們只在十三年前見過一次面,想不到探花郎竟還記得我虞二拐子這老廢物。」
阿飛這才發現他竟有條腿是跛的,他實在想不到一個輕功如此高明的人,竟是個跛子。
卻不知這虞二拐子就因為右腿天生畸形殘廢,是以從小就苦練輕功,他要以超人的輕功,來彌補天生的缺陷。
阿飛倒不禁對這老人覺得很佩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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