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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歌行(卷9)驚天秘密

最近一段時間,大元皇帝妥歡帖木兒的心情很是不錯。
自打上次沙河慘敗之後,沉寂了一整年的官軍終於重振聲威,再度攻入了河南江北行省境內,將各路大大小小的紅巾反賊打得七零八落。
布王三丟光地盤,躲入別人的麾下搖尾乞憐;孟海馬身首異處,死無葬身之地;劉福通龜縮進汴梁,閉門不出;芝麻李身負重傷,生死難料;趙君用接連丟了睢陽、徐州,成了寄人籬下的一頭喪家野狗。
即便是先前氣勢最盛的淮安紅巾,也被脫脫的三十萬大軍打得毫無還手之力,接連放棄了睢寧、宿遷、桃園等地,一路逃回了淮河東岸,借助黃淮之險苟延殘喘。
照目前的態勢,徹底將紅巾賊剿滅乾淨,也就是年底的事了,大元朝在他妥歡帖木兒手裡,終於又露出了中興的曙光。雖然為了這縷曙光的到來,民間付出的代價稍微大了些,從睢陽到睢寧,方圓近千里的地域徹底毀於洪水,上百萬黎庶葬身魚腹。
不過對朝廷來說,這點損失有什麼值得可惜的呢?老百姓不過是戶籍冊上的一堆數字而已,今天少個幾百萬,用不了二十年就會又多出來。
想當年蒙古人祖先南下,從斡難河畔一直殺到崖山腳下,將女真人、契丹人、黨項人和漢人殺了不計其數,如今那白骨露於野的地方,不是照樣又湧滿了炊煙麼?
況且睢陽、徐州那一帶,已經被紅巾賊控制快兩年了,老百姓跟反賊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根本分不清楚彼此。即便脫脫不下令炸開黃河,水淹千里。待收復這些地區後,也得好好殺上一番,以儆效尤。同樣是殺,直接用水淹死,反而比用刀子省了官府許多力氣。
如果換做剛繼位沒多久那會兒,發現脫脫殺死了這麼多無辜百姓,大元皇帝妥歡帖木兒即便是裝,也要假惺惺地下旨訓斥一番。
那時候他躊躇滿志,想做全天下人的大可汗。所以漢人在他心中分量雖然輕一些,但也算是四等子民,所以當有人提出要殺光「張、王、劉、李、趙」五大姓時,他立刻毫不猶豫地表示了拒絕。
然而,如果現在有人再把當年的提議重拾起來,妥歡帖木兒就會仔細考慮一番了。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,他越來越發現,權臣伯顏當年的那個提議其實未必沒有可取之處。
漢人不可信,雖然朝廷裡的漢人臣子絕大部分都忠心耿耿,但十個裡邊,肯定有那麼一兩個不安分的,偷偷地吃裡趴外,與賊人暗通款曲,否則前段時間反賊也不會鬧騰得那麼厲害,居然一而再,再而三地將官軍打得望風而逃。
妥歡帖木兒不知道那個偷偷向紅巾賊洩漏「秘密」的奸臣是誰,但他卻知道怎麼做最為穩妥。當羊群裡發生瘟疫的時候,最聰明的選擇,就是將整群的羊都殺掉。
游牧民族祖先的智慧,給了他足夠的提醒,所以這次炸黃河之舉,他就沒讓朝廷中任何一個漢臣知曉,果然,從始至終,沒有任何消息走漏,十幾萬紅巾賊在睡夢中被河水屠殺殆盡。
水淹了芝麻李和趙君用兩個反賊麾下的十幾萬大軍後,睢陽城就徹底固若金湯了,徐州城也很快就不攻而克。
有了這兩座城池橫在中間,劉福通和剩下的另外一個大反賊朱重九之間的聯繫,就被徹底切斷,誰都幫不了誰,朝廷就可以先看住一個,再吃掉另外一個,將他們從容擊破、斬殺。
快了,就快了,雖然他不喜歡脫脫兄弟兩個專權,但妥歡帖木兒依舊相信脫脫的能力,有此人帶著三十萬大軍,和大元朝以傾國之力打造的火炮,反賊朱重九即便真的像傳言那樣有發掌心雷的本事,也蹦達不過這個秋天。
然後朝廷就可以從南方班師,就可以派脫脫帶著大軍去冰天雪地裡討伐那些不安分的女真人,然後借助脫脫常年領兵在外征戰的機會,自己就能提拔賢臣,分散他們兄弟的權力,不聲不響剪除其羽翼,以備不測。
想到心腹大患們即將被逐一剪除,妥歡帖木兒心情就覺得一陣陣輕鬆。高興的時候,他喜歡找幾個年輕的宮女來修習藏傳秘法「演揲兒」,感受這天地間最原始的快樂,進而汲取少女們的陰氣來調和自己的陽氣,以求長生。
這是中書右丞哈麻請來烏斯藏高僧教授他的秘法,要有「大氣運」者才能修習。以前脫脫在朝的時候,他怕脫脫知道後,鬧到朝堂上去不好看,妥歡帖木兒只敢偶爾偷偷跟奇皇后雙修一次。
如今脫脫帶兵南征去了,弟弟也先帖木兒又沒本事把眼線撒入後宮來,所以妥歡帖木兒就堂而皇之地把修行擺在了明面上。
不過今天還沒等他感覺到陰氣潤體,外邊就響起一連串砸門聲,「啪啪啪,啪啪啪!」急躁如夏夜裡的滾雷。
「誰在敲門?」妥歡帖木兒被砸門聲吵得火冒三丈,一把推開懷裡的宮女,紅著眼睛喝問:「阿魯不花,你死了麼?有人闖宮,居然還不把他拿下?!」
「末將不敢!」當值的怯薛軍千戶阿魯不花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宮門口,「是,是皇后來了,是皇后在敲門,請求覲見陛下。」
「皇后?是伯顏乎都嗎?讓她走,朕不想見他!」妥歡帖木兒聞聽,心中的欲火和怒火交纏而起,「朕忙著呢,沒時間聽她囉嗦。」
「陛下,是忙著處理朝政呢,還是忙著教導太子呢?」
寢宮門口立刻傳來一聲低低的冷笑,彷彿秋風般,瞬間讓妥歡帖木兒心中的火焰熄滅了一大半。
他一共有三個皇后。第一個皇后欽察達納失里,是權臣燕鐵木兒的女兒,當年仗著有其父撐腰,橫行後宮,讓他恨得咬牙切齒。所以燕帖木兒屍骨未寒,此女就被他趕出了皇宮,一杯毒酒結果了性命。
另外兩個皇后,就是大皇后伯顏乎都和二皇后奇氏了。
當年他被貶高麗、生死難料的時候,就是奇氏陪著他渡過那段最痛苦的時光,所以賜死第一任皇后欽察達納失里不久,他就準備立奇氏為后。
然而因為奇氏是高麗人,血脈不純,所以在另外一個權臣伯顏的逼迫下,他只能選擇自己的遠親,毓德王弘吉剌‧孛羅帖木兒之女伯顏乎都來執掌內宮。
不過妥歡帖木兒一點兒都不喜歡伯顏乎都,所以很少跟後者同房,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奇氏那裡,並且給奇氏取了個蒙古名字,叫做完者乎都。
而奇氏的肚子也很爭氣,很快就給他產下麟兒,皇太子愛猷識理答臘。他也就名正言順地將奇氏封為第二皇后,與伯顏乎都在後宮內分庭抗禮。
然而愛情這東西,保鮮期向來不會太長,特別是在帝王之家更是如此。妥歡帖木兒雖然跟奇氏屬患難夫妻,但後者畢竟今年已經三十八歲了,曾經柔軟的手早已變得像樹枝般堅硬,曾經完美的玉足,也漸漸起了老繭,所以最近幾次修習「演揲兒」秘法,妥歡帖木兒都沒有派人去請奇氏,並且特地叮囑當值的怯薛和太監、宮女們,誰在也不准向外走漏消息。
顯然在後宮裡,他的話沒有百分之百起到作用,有人偷偷的把事情告知了奇氏,奇氏聞聽後,竟然上門來問罪了!
如果換了別的妃子,哪怕是伯顏乎都這個大皇后,妥歡帖木兒都可以毫不客氣地命人將其趕走,但是來的是完者乎都,當年饑寒交迫時親手給他做衣服穿,給他醃橘梗吃的奇氏,他就徹底心虛了。
他連忙用被子將四名嚇得瑟瑟發抖的年輕宮女蓋好,然後整理了一番衣服,親自走出去開門。
「原來是你啊?既然來了,直接進來便是,又何必一驚一乍的敲門,把自己弄得像個外人一般?」
「陛下沒傳召妾身侍寢,妾身哪裡敢直接闖進來?一旦打擾了陛下的雅興,妾身這無憑無根的異族女人,還不得死無葬身之地麼?」奇氏沒有立刻進門,雙膝跪倒,紅著眼回道。
這段話,句句都帶著刺,既點出了妥歡帖木兒負情薄倖,又擺出了奇家當年為了支持妥歡帖木兒所付出的代價,全家被權臣伯顏指使高麗王斬殺,只留下了奇氏孤苦伶仃一個弱女子。
一剎那,負疚的感覺湧上了妥歡帖木兒的心頭。讓他竟然無言以對。
他喜歡召集年輕的宮女一道修習「演揲兒」密法,圖的是在年輕女人的身體裡,尋找自己早已逝去的,充滿灰暗顏色的青春。但是,他卻對她們沒有任何感情。他的感情全都給了奇氏,就像傳說中的唐明皇將感情全都給了楊玉環一樣。
「皇上如果厭倦了妾身,儘管賜妾身一卷經書。妾身願意從此之後青燈古佛,夜夜念誦,以求皇上開開心心,長生不老!」見妥歡帖木兒半晌不接自己的話,奇氏又磕了個頭,揚起臉來說道。
兩行清淚淌在她不再年輕的面孔上,一直流到腮邊,落地無聲。妥歡帖木兒心裡頓時難受得就像被刀子捅了一般,欲火和怒火一掃而空。
「皇后平身,皇后,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,又何必說出如此絕情的話來?」
「妾身原本知道皇上的心意,但是,妾身現在真的不知道了!」奇皇后一邊哭,一邊搖頭,真的是梨花帶雨。
「起來,你有話起來說便是!」妥歡帖木兒的眼裡也隱隱泛起了淚光,伸出手,將奇氏用力拉起,「有什麼話,咱們進去說,外邊露水重,小心傷了身體!」
「妾身早點病死了,不是就能騰出一個皇后的位置麼?嗚嗚,嗚嗚嗚……」奇氏被拖得向前跌了一步,順勢趴在妥歡帖木兒的肩膀上放聲大哭。
「這,朕沒那個意思,朕這不是怕你累到麼?你也知道,烏斯藏高僧的秘法修煉起來有多累人!」妥歡帖木兒紅著臉,訕訕地在奇氏背上拍打。隨即,迅速回過頭,衝著被子底下瑟瑟發抖的宮女們喝令道:「都愣著幹什麼?還不快退下!」
「是,奴婢告退!」四名宮女死裡逃生,趕緊翻身下床,施了個禮,衣衫不整地逃出門外。
「你要是不嫌累,朕以後就只跟你一個人修煉,就咱們倆夫妻雙修!行不行,咱們現在就可以開始!」妥歡帖木兒又拍了幾下奇氏的後背,耐心地跟對方商量。
先前服下的藏藥還沒失效,說著說著,他覺得丹田下一團燥熱,乾脆順水推舟,將奇氏直接抱上了大床。
「來人,給朕關門,今晚無論誰來打擾,都不准再開!」
「是!」怯薛千戶阿魯不花答應一聲,俐落地關上門。帶著十幾名當值的侍衛,退出二十步遠。眼觀鼻,鼻觀心,假裝封閉了六識,什麼都聽不見,也看不見,怕打攪了皇帝和皇后的雅興。
誰料寢宮中,奇皇后卻拿起了架子,雙手將妥歡帖木兒的身體撐開,低聲道:「陛下且慢,妾身今晚是有事來找你,妾身不用別人用過的東西。」
「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!」又是賠禮,又是施展手段,卻換來了對方的拒絕,妥歡帖木兒欲火攻心,立刻就變了臉色。
「妾身真有正事!」奇氏一看,趕緊下床,跪在地上重新磕頭,「陛下息怒,臣妾有國事稟告。」
「國事?你攙和什麼國事。你平素連宮門都很少出。」妥歡帖木兒不相信對方的藉口,冷著臉質問。
「陛下,臣妾雖然不出宮門,可這天下做生意的高麗人,都是臣妾的耳目,很多事情,別人瞞得了陛下,卻未必瞞得了臣妾!」奇氏又磕了個頭。
「嗯?」這下,妥歡帖木兒不得不重視了,強壓住不耐,「那你趕緊說你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了?難道我的那些叔伯兄弟,又起了什麼不安分的念頭了不成?」
「比那還要可怕十倍!」奇氏搖搖頭,漂亮的眼裡充滿了恐慌,「臣妾聽聞,脫脫與朱重九勾結,準備以黃河為界,平分天下!」
「這不可能,你從哪裡聽來的鬼話?」
妥歡帖木兒打了個哆嗦,長身而起,心中的所有火焰全部熄滅殆盡。
「脫脫再蠢,也不可能去跟朱屠戶勾結,那姓朱的去年剛剛發過什麼高郵檄文,誓言要把我大元君臣全都趕回漠北。脫脫再怎麼說也是個蒙古人,怎麼可能跟他劃河而治?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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