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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斯理傳奇之犀照【珍藏限量紀念版】

那天,在一個宴會上,一位美麗的女士忽然對我說:「你們寫故事的人真好,好像可以認識各種各樣的古怪人物,甚麼人都可以在你們筆下出現。」
我笑而不答,對一個珠光寶氣、體態因為不肯在食用上稍為犧牲一點而變得肥胖、有進一步的趨勢變為臃腫的女士,很難解釋一個比較複雜的問題。或許她的智慧十分高,但是由於長期以來太過優裕的生活,使她沒有多動腦筋的機會,所以自然會變得不甚靈敏。
我這樣說,絕對沒有輕視這類女士的意思,只不過指出事實。
而事實的另一點是,那位美麗的女士,真是十分美貌,她的美貌,遠在她身上所佩戴的過量的名貴飾物之上,可是她自己卻顯然不知道,因為她正以一切可能的動作,有意無意地在炫耀她手上的一隻極大的翡翠戒指,而忽略了她那帶著三分稚氣的動人的笑容。
我沒有說甚麼,在座的一位男士卻代我反駁:「其實,衛先生筆下的人物,也只不過是普通人。只不過他在一個普通人身上,發掘出古怪的事情來。」
那位美麗的女士不服氣:「普通?他連神仙都認識。還說普通?」
那位男士顯然知道對方所指的「神仙」是甚麼人,所以立即回答:「你是說賈玉珍?當衛先生認識賈玉珍的時候,他並不是神仙,只不過是一個古董商人,如果當時衛先生以低價把那扇屏風賣給了他,那麼以後再有甚麼事發生,自然和衛先生也不發生任何關聯。」
美麗的女士顯然是她說甚麼人家就一定附和她的意見慣了,所以一旦遇到了反駁,神情就相當不自在,她揚了揚手:「是嗎?那就是說,衛先生就算遇上了一個最平凡的人,也可以在他身上發掘出一個奇特的故事?」
我對於這種爭論,不是十分喜歡,一面喝著酒,一面道:「我倒有點像日俄戰爭時的中國。」
那位男士笑了起來,他聽懂我的話,可是那位女士卻睜大了眼,分明不懂,我也懶得解釋,要告訴她日本和俄國打仗,戰場卻是在中國,看來相當吃力,可是那位女士卻還不肯就此干休:「衛先生,我看你就不能在我先生身上,發掘出甚麼奇特的故事來。」
我微笑道:「恐怕不能。」
事實上,我根本不知道這位美麗華貴的女士的先生幹甚麼,連她是甚麼人,我也不知道,我順口這樣說,是根本不想把這個話題持續下去。
而那位女士卻連這樣的暗示都不明白,神情像是一個勝利者:「看,是不是?」
那位男士有意惡作劇。要令這位女士繼續出醜,他問:「你先生是……」
美麗的女士的口部,立刻成了一個誇張的圓圈。彷彿人家不知道她丈夫是誰,是一種極度的無知。
席中另有一個看來相當溫文的長者,在這時道:「溫太太是溫家的三少奶奶。」
我和那位男士,不禁一起笑了起來,「溫家三少奶奶」又是甚麼玩意兒?這似乎是一些人的通病,自己以為有了點錢,全世界就該知道他們是甚麼人。當然,真到了奧納西斯、侯活嘵士或洛克斐勒,自然有權這樣,可是一些小商人,真是,請原諒他們。但是笑還是忍不住。
我和那男士一面笑,一面互相舉了舉杯表示我們都明白各自笑的是甚麼。
那位老者又道:「溫家開的,是溫餘慶堂。」
我眨了眨眼睛:「聽起來,像是一間中藥店。」
那男士也學我眨了眨眼睛:「多半還發售甚麼諸葛行軍散之類,百病可治的獨步單方成藥。」
那位男士說著,放肆無禮地哈哈大笑,抱著我:「中藥店的掌櫃,衛先生,我承認,只怕你也不能從蟬蛻、桔梗、防風之中,發掘出甚麼奇特的故事了,算我說得不對吧!」
那位男士在他的言語之中,表現了明顯的輕視,令得闔座失色,那位美麗的女士,更是一陣青一陣白,下不了臺。
我只好替她解圍:「那也不見得,事實上,任何人都可以有奇特遭遇。」
那位男士道:「是嗎?中藥店掌櫃,哈哈,哈哈!」
他一面笑著,一面站了起來,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乾,向著我說:「很高興認識你,我姓羅,叫羅開。」
這位男士一說出名字來,我震動了一下。這個人的名字,對在座的其他人來說,一點意義也沒有,但是我卻知道他是一個傳奇人物,有著一個古怪的、不是現代人應該有的外號:「亞洲之鷹」。他也有許多極神奇的經歷,我很想認識這個人。
本來,我頗對他的這種肆無忌憚的神情有點不以為然,但既然知道了他是甚麼人,以他這樣的人而言,自然有資格這樣做。
我也站了起來,同他伸出手去,我們握著手,他笑著,他有著十分英俊深刻的臉譜,說的話也更不客氣:「衛先生,我看我們可以另外找一處地方談談,今天我有空。」我即道:「好,很高興能夠認識你。」我來參加這個宴會,只是因為宴會主人是白素一個遠親,左託右請,非要我來不可,本來就索然無味。想不到會在這裏遇上有「亞洲之鷹」之稱的羅開,這真是意想不到的高興。
其餘人,自然不必再打甚麼招呼了,羅開先轉身向外去,我也跨出了一步,可是就在這時,有人拉住了我的衣角。同時。我也聽到了一個少年人在叫我:「衛先生,衛先生。」
我回頭看了一下,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,正睜大眼睛望向我。是一個十分俊美的少年,而且,看他臉上的神情,像充滿了無數疑問。
我正在想問他有甚麼事,那位美麗的女士已經用聽來美麗的聲音叱道:「阿寶,放開手,人家衛先生說不定趕著去見外星人,你拉住他幹嗎?」
我皺了皺眉,向那位美麗的女士看去,她權威地盯著那少年。
那少年神情十分為難:「媽,我……」
那位美麗的三少奶奶又喝道:「放手!」
那少年放了手,我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:「別難過,小朋友。我見過很多想把他們自己的無知加在下一代身上的人,不過,可以告訴你,他們不會成功的。」
當時,我急於和羅開這個傳奇性人物去暢談,而且也不知道這個溫家的少年有什麼事,所以只想脫身,而且我的話,也已令那位三少奶奶的神情難看之至,連她的美麗也為之遜色。
我說著,又想離開,那少年卻哀求道:「衛先生,我想……我想……」
我笑了起來:「我現在有事,小朋友,我答應,你有事可以來找我,好不好?」
他神情有點無可奈何,咬著下唇,我不再理會他,轉過身去,卻已不見羅開,我忙走出了那家飯店,也沒有看見到他。
在飯店門口等了片刻,他仍然沒有出現,這個人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!
我站在玻璃門外,心中自然不很高興。因為像羅開這種傳奇人物,行蹤飄忽,不是有那麼多偶遇的機會。錯過了這次機會,不知道何年何月,才能再見。
我決不定是不是再回去找他。遲疑著半轉過身去,卻看到剛才拉住了我的那個少年,正飛快地向外奔來,幾乎是一下子就衝到了門前。
由於他向前衝來的速度極快,玻璃門自動開關,開門的速度配合不上,眼看他要重重地撞在門上,門旁的司閽發出驚叫聲,嚇得呆了,不懂得如何去阻止這個少年。
我在玻璃門外,全然無能為力,門旁雖然還有幾個人,也都只是在怔呆。我知道用這樣大的衝力,撞向一扇玻璃門,可能造成相當嚴重的傷害,可是也只好眼睜睜地看著。
就在這時,一個人以極快的身法,也不知道他從甚麼地方閃出來,一下子就擠進了那少年和玻璃門之間不到半公尺的空間。
少年重重撞在那人的身上,那人受了一撞,身子連動都沒有動,雙手已按住了那少年的雙肩。
雖然這時,那人還只是背對著我,但是我已經可以認出這人正是羅開。這時,他身後的玻璃門打開,那少年人不知向他說了一句甚麼,就匆匆走出門,逕自向我走來。
羅開也轉過身,我向他揚了揚手,他卻向我急速地做了手勢,我一看就認出他是在用聾啞人所作的手勢在對我說話,他在告訴我,忽然之間,有了重要的事,我們只好下次再長談了。
他打完了手勢,轉身就向前大踏步走了開去,一下子就轉過了彎角,看不見了。
那時,那少年也已來到了我的身邊,仰起了頭,望定了我。
我語音之中,帶著責備:「剛才不是那位先生,你已經撞在玻璃上了。」
那少年喘著氣:「我……怕你已經走了,心裏急……所以……所以……」
我揮著手:「不必解釋了,你有話要對我說?」
少年用力點頭。我向前走出了幾步,在飯店門口的一個噴水池邊,坐了下來。
少年來到我的身前,搓著手,我向他望去,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:「這池水中,是不是有許多我們看不見又不瞭解的東西?」
我怔了一怔,一時之間,還真不知道他這樣問是甚麼意思。
他又道:「我是說,世上是不是每一個角落、每一個空間,都充滿了我們看不到又不知道的東西。」
人的思想,據說,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步變得成熟,但是我卻一直認為,人的思想在「不成熟」的時候,更多古怪的想法。這種古怪的想法,甚至出現在兒童的言行之中,很多成年人不會贊同或喜歡,責之為不切實際,但這種古怪的想法,在很多時候,卻是促進人類思想行為進步的原動力。
眼前這個少年,顯然有他自己的想法,不是一個普通的、沒有頭腦的少年,他問的問題,已經重複了兩次,我還是不甚明白他究竟想問甚麼。可是看他問得這樣認真,我也絕不想敷衍了事。
(在這時侯,我十分自然地想起了一個人來,這個人是李一心。當他還是少年的時候,他的言行看來是不可理解的、怪誕的,甚至他自己也不能理解。但是等到後來事情真相大明時,才知道他自有重大的使命,這事給我的印象十分深刻。)
(有關李一心的事,記載在「洞天」這個故事之中。)
這使我對眼前這個少年,也不敢怠慢:「你究竟想問甚麼?我不是很明白。」
那少年向我望來,神情像是不相信,口唇掀動了兩下,才道:「衛先生,你不是什麼全都知道的嗎?」
我攤了攤手:「我從來也未曾宣稱過甚麼都知道,世上也決不可能有人什麼都知道。如果你想知道些什麼,那至少要在問人的時候,把問題說清楚。」
那少年出現十分失望的神情來:「我認為已經說得夠清楚了。」
我心中不禁有點冒火,正想再說他幾句,他的母親──那位美麗的溫家三少奶奶,已經出現在飯店的門口,大聲叫:「阿寶。」
雖然她體型略胖,符合女高音歌手的身型,可是附近的人,顯然都想不到,她會發出如此宏亮可怕的一下叫聲,以致二十公尺的範圍之內,人人停步,用錯愕的神情向她望著。而她卻泰然自若,又發出了第二下更有過之的叫聲。
那少年皺了皺眉,匆匆道:「我實在已問得夠清楚了,我是說……」
我打斷了他的話頭:「你快去吧,不然,你母親再叫幾下,這座三十多層的建築物,可能被她的叫聲震坍。」
那少年苦笑了一下,轉過身,向他的母親走了過去。一輛由司機駕駛的大房車駛了過來,他們兩母子上了車,車子駛了開去。我看到那少年在車中向我揮著手,可是他的母親卻用力將他揮著的手,拉了下來。
我倒很有點感觸,那個叫「阿寶」的少年,有他自己的想法,可是他的母親!他雖然生長在一個十分富裕的家庭之中,可是不一定快樂,至少,就沒有甚麼人可以和他討論他心中古怪的想法。
我慢慢站了起來,望著噴水池,又把那少年剛才的問題想了一遍,仍然不明白他想瞭解甚麼。他問的是:是不是每一個空間中,都充滿了我們看不到又不瞭解的東西?
這種說法,相當模糊,甚麼叫「看不到又不瞭解的東西」?幾乎可以指任何東西:譬如說,空氣中的細菌,看不見,也不見得對之有多少瞭解。細菌或者還可以通過顯微鏡來看,有形體,但是在空間之中,還有更多沒有形體的東西,如電波、無線電波,等等。或者沒有形體的,就不能稱之為「東西」;那麼,他究竟是指甚麼而言?
我在回家途中,還是一直在想。他迫切想在我這裏得到一個疑問的答案,而我未能滿足他,這多少使我感到歉然。
回到了家中,我和白素談起了這少年,白素想了片刻:「少年人有很多奇妙的想法,而又沒有一個系統的概念,所以無法化為語言或文字,使別人理解他們究竟在想甚麼。」
她停了一停:「我們也都曾經過少年時期,你在少年時,在想甚麼?」
我吸了一口氣:「在我們那個時代,少年人的想法比較單純,我只想自己會飛,會隱身法,做一個鋤強扶弱的俠客,你呢?」
白素用手托著頭,緩緩地道:「我只想知道,宇宙之外,還有甚麼。」
我伸了伸舌頭:「真偉大,這個問題,只怕十萬年之後,也不會有答案。」
白素低嘆了一聲:「人生活在地球上,地球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塵。可是人的思想,卻早已在探索宇宙究竟有多大、宇宙之外是甚麼?誰說人的思想受環境的約束限制?」
我也大為感嘆:「當然,人的思想無限,就像宇宙無限一樣。」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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